被屏蔽，修文重发，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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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王杰希能在梦里看到未来。

 

是的，王杰希能在梦里看到未来，这听起来非常bug。好在bug里还有bug——他只能在梦里看到几秒钟的未来的瞬间，且主角一定是他白天见到的某个人，且他也不会知道这个未来到底是多远或者多近的未来，一切信息都在且仅在那几秒钟里，所以他必须充分利用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按图索骥，才能大致搞清楚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来，这个能梦到几秒钟未来的技能从小就一直在锻炼他读取细节获得尽可能多信息的能力。

 

 

在他决定从事电竞这个行业之后，这个技能显得更加重要了。

 

那年，他第一次在微草训练营看到林杰。

 

那时他正在进行每周周五例行的训练营内的两两1vs1，他酣畅淋漓地让魔道学者骑着扫把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曲线，粉尘撒了满天，大大的“荣耀”二字弹出来又暗下去，他在黑屏了一瞬间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林杰。

 

林杰当时就欣喜之情难掩地好好表扬了他一番，但就王杰希晚上做的那个梦来看，林杰当时可能还是比较克制情绪。

 

在梦里，林杰指着电视屏幕上捧着奖杯的王杰希，眉眼飞扬地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杰希。他是我们微草的骄傲。”

 

从梦里醒过来，王杰希躺在床上，眨了半天眼睛，呆呆地缓了几秒，随后才渐渐感觉浑身的热血都沸腾着奔涌着流向他的心脏。他不能不因为这个梦激动不已，因为梦中他捧着的奖杯，代表赛季总冠军。

 

根据他身后大屏幕上的字来看，那是第五赛季，也就是说，第五赛季，微草是总冠军！

 

他在深夜无声地高兴激动地整个脸都烧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寝室的门，想去楼道尽头的阳台那里透透气。

 

晚风像冰凉的手，覆上他的脸。他这才突然觉得不对劲——林杰不在台上。林杰甚至没有穿队服。而且林杰的手所指的电视，并非那种在场馆休息室里挂在墙上的电视，而是摆在电视柜上，电视的上方的柜子格子里还有一些玉石，中间镂空处是一幅扇形的山水画。这一切，都更像是在家里。

 

而且林杰说的话也很怪异。

 

线索连在一起，迎面吹来的冷风从衣领直接贯了进去，王杰希打了一个冷颤。

 

——第五赛季，林杰就退役了。而且如果按照“捧着奖杯的人是队长”这个逻辑来看，是王杰希，带领微草夺得了冠军。

 

热血冷静下来，凝成了心底坚实的冰川。

 

王杰希在北京的深夜，对着伸向很远很远但依稀看得到尽头的空旷公路，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杰希不是没有想过要偷懒。

 

那是他的学生时代，晚上英语老师留了一篇很长的课文要背诵，他潦草地背了背，也就背了一半。结果他梦见了英语老师拿着一张纸表扬了王杰希背得好默写得又快又对，而且英语老师所念的纸上的话，正好就是他今天晚上背的那段。

 

醒过来的王杰希觉得这可太有趣了。

 

第二天英语课，老师果然让默写那段课文，王杰希刷刷刷默写完了自己背了的一半，然后就撑着头兴致盎然地等着未到的未来。他明明没有背完，本不可能被老师表扬，可是梦里老师的确表扬了他。他要好好看看这到底要怎么圆回来。

 

英语老师巡视了一圈，看王杰希已经搁了笔，一脸自信又等待表扬的表情，桌上的纸也被飞扬的字填得密密麻麻，便走过去，收了王杰希的默写纸，大概扫了几眼，走到讲台前面，把纸向底下扬了扬：“这段确实比较长，但人家王杰希能背得好，默写得又快又对，为什么你不行？”说着，念起了纸上王杰希默写的句子。坐在王杰希后桌的男生踢了踢王杰希的椅子，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没默完啊，不然哪儿能这么快啊。”他话音未落，英语老师的声音停了，断得短促而尴尬。

 

王杰希早已如坐针毡，他都不敢抬头看英语老师，心里早已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如此以后，王杰希再也不敢偷懒了。

 

是，他看得见未来，但他不能偷懒，他没法偷懒。梦只告诉了王杰希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情形，但它没有告诉王杰希未来的他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未来，是坦荡地欢喜着，还是自责地内疚着。

 

王杰希偷不得懒，相反，从此他变得更加努力。

 

如果未来尽如梦境，那他要配得上这个未来。

 

 

王杰希一直以为林杰会第四赛季退役，谁知他第三赛季就把队长和王不留行留给了王杰希，离开了微草。

 

那阵子方士谦处处不忿儿王杰希，有事没事就明里暗里说话呛着他。那时王杰希还不像后来那么淡定，还是个血气方刚、脾气说点着就点着的小伙子，方士谦找他茬一次两次三次他不在意，次数多了，他也生气。就在他决定第二天方士谦如果再找茬，他就跟方士谦好好算一次账的晚上，他又梦到未来了。

 

他梦见方士谦特别不在意地一挑眉毛，摆了摆手，说：“急什么啊，这不有王杰希呢吗，把你心好好放肚子里，踏踏实实练习比什么不重要。”

 

醒了之后王杰希难以置信地捏了好久自己的脸。他实在不知道，他未来是做了什么，让现在处处不忿儿他的方士谦，在未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竟全然是信任和依赖。

 

怕是中了蛊。

 

但既见此结局，面对方士谦的找茬，王杰希完全不气了。何必呢，现在看来，方士谦简直就像小孩子在耍脾气，因为毕竟王杰希知道，总有一天，方士谦会完完全全相信自己，踏踏实实好好练习。所以，不必置气。

 

反正，第五赛季，微草是冠军。

 

可是第三赛季过去了，第四赛季也已经流逝很久了，王杰希每天都在努力，可他变幻莫测天马行空的王不留行始终无法完全融合进队伍里。

 

团队赛陷入瓶颈。

 

王杰希在深夜又一次推开阳台的门，跟两年前不同的是，现在深夜的公路上，车辆变多了一点点，远处灯火也更多了点，在接近地平线处连成了一条发光的河。

 

王杰希握紧了拳头。

 

第五赛季啊……要来不及了。

 

那个深夜，他盯着遥远而深邃的夜空盯了很久，从点点灯火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放手一搏。

 

王不留行再次出现在赛场时，已经没有了之前孑然独立于世的清奇灵动，而变得中规中矩可被预测。面对铺天盖地的“魔术师打法陨落，王杰希力不从心”的质疑，他在一次赛后采访中解释道：“为了微草最终的胜利。”

 

而从他出道以来，只是被他诡异飘逸的魔术师打法所吸引的粉丝，则纷纷表示不能接受，一部分脱粉王杰希脱粉微草，一部分成为毒唯，反复声讨微草。王杰希转型之后的第三场比赛，有不理智粉丝在擂台赛选手上下场时，大声呐喊：“微草害了王杰希！”舆论热度持续不下，队员的心情免不了受到影响，前景风雨飘摇。对此，王杰希接受《荣耀周刊》专访时，霸气宣告：“总冠军是每个职业选手最高的追求。第五赛季的冠军，微草已经预定了，没有别的可能。”

 

决赛赛场上，王杰希不仅留下了擂台赛一挑三损血最少的记录，并且带领微草斩获了第五赛季的冠军。

 

梦，再一次成真。

 

 

后来，王杰希在听学习哲学的表妹吐槽黑格尔时，幡然醒悟。

 

在一切出现、上演之前，他就已经透过梦境看到了整个世界精神性的本原。他所看到的所有未来的瞬间，都是这个“绝对精神”的一部分，所有山川河流辉煌变迁都被它包括在内。所有现在和未来都是“绝对精神”它本身，自我展开、自我实现的过程。

 

于是从此，王杰希的床头常放着一本黑格尔的书。

 

 

第六赛季的冠军由蓝雨斩获，第七赛季微草再度夺冠。但第八赛季，轮回战队直冲冠军，极其年轻的队伍，无解的一枪穿云，强势迅速地成为所有人的心腹大患。

 

轮回获胜的那天晚上，王杰希做梦梦到了微草的老板。老板握着王杰希的手，语气极为恳切地说：“王队，微草有你真是太好了！真的，我最庆幸的就是微草有你这个队长，但你千万不要过度操劳啊！”说着，双手握着王杰希的右手，真诚庄重地摇了摇。

 

醒来的王杰希对着白墙发了半天呆，因为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这个未来。

 

他竭尽全力培养高英杰，他对每个队员都关切关心，连微草的看门大爷每年冬天都会收到王杰希送的祛寒中药。

 

可王杰希觉得这还不够。

 

每年微草从训练营提拔小队员，王杰希都坚持参加，并且每个训练营的营员他都要单独聊几分钟。随着微草实力越来越强劲，家长们越来越开明，电竞事业越来越以正当职业的形式走入大家视野，训练营的孩子们越来越多，这项工作也就越来越繁重。

 

当微草的老板得知王杰希已经战队训练营两头跑了快四天了之后，赶紧跟王杰希商量此事，让他别太辛苦，但王杰希坚持每个营员都要聊一聊，怎么劝也不行。老板拗不过他，只好采用曲线救国的方式，拨通了林杰的电话。

 

 

“所以，你想尽可能地把营员都见一遍，想着万一能梦见哪个未来可以带领微草再次登顶的呢？”

 

林杰听完王杰希一段长长的自白后发问。

 

“嗯。”说着，王杰希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大口燕京。

 

马路牙子小马扎，汽车尾气就着串儿。谁能想到二环不止一套房的王杰希能在这么个地方撸串喝酒呢。

 

林杰顿了顿，突然笑了：“那你当年梦过我吗？”

 

王杰希点点头。

 

“梦到我什么？”

 

喝了酒的王杰希，脸颊红红的，有点欲言又止：“呃，就……”

 

林杰一看就懂了：“你是不是梦见我夸你来着的？”

 

王杰希红着脸点点头。

 

林杰笑了，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不过马上又正色道：“可是杰希，就算你跟他们每个人都聊了，而且就算你梦到了，你能确信那个孩子会像你一样努力吗？”

 

王杰希愣住了。

 

“你说你一直觉得你在作弊，因为你看得到必将实现的未来……可你一直在努力啊，甚至比你知道未来前还要努力。在我看来，你完全没有作弊。

 

“只有你看得见未来，但恐怕也只有你，会在知道未来后还这么、这么努力。“

 

王杰希觉得今天的燕京后劲儿太大了，酒精从胃里往上翻，烫得眼睛发酸。

 

林杰看着王杰希的眼睛说：“你已经达到了我们对你的所有期待，甚至超过得绰绰有余。杰希，你一直配得上你的未来，别太累了，放过自己吧。”

 

 

王杰希退役的时候，微草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退役仪式。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王杰希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世界都静默，只等他发言开讲。

 

他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灯光五颜六色地闪烁着，好像魔道学者绚丽的格斗效果。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展开？”他说道。

 

眼前忽的飞快掠过十年峥嵘荣耀岁月，拉着行李箱走进微草的大门，第一次训练营大排名时自己的名字高高地排在最前面，林杰夸他打得别人措手不及以后会成为队伍的中流砥柱，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针锋相对的决战看得热血沸腾，方士谦如何岔他说“你觉得队长现在后不后悔”，封印魔术师打法团队战终于渐渐摧枯拉朽地粉碎掉对方的进攻，第五赛季的冠军奖杯沉得让人落泪，第七赛季的奖杯比第五赛季更重，训练营里每一天都有新进的面孔每一天都有人黯然离开，微草大楼外的环路时堵时通，在大楼楼顶看的夕阳每天都不同，相同的是他每天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

 

他突然不想背之前准备的稿子了。

 

 

他不知道世界为什么要展开，是不是在展开前就已经存在山川河流和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知道未来，他也不知道未来。但他知道这可见的不可见的未来，一定会到来。所以，他每天都在努力，在等待。

 

如果未来注定遇见他，那么他就一定会伸出手掌，接住命运的火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