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w5+，合志解禁

乒乓球运动员叶 & 粉丝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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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

现在你是在奥运会男单决赛的前一天，现在的时间是22:58。其实我九点钟就已经收拾完了，关了灯，平躺在床上。因为我知道我现在很紧张，对，我很紧张。也许你要笑着说，是我上场，又不是你上场，你紧张什么。但我就是很紧张。从九点躺在床上，躺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我反倒越来越精神，脑子里像跑马灯一样闪过这短短一年多以来的种种经历，明明才一年多而已，我却好像经历了无数生死，再回想起你的每一个赛点，我仍只能听到我沉重的呼吸声和乒乓球弹在桌子上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再无其他。估计这一夜无眠，所以我索性爬起来，写下这封信。

这封信我已经想写很久了。我想也许我们真的在冥冥之中有着什么缘分，也许你不信，但我觉得当你看完这封信，你会相信的。

一切要从去年大年初七的世乒赛团队赛说起。

过年串了一圈门儿，等到初七，终于能自在地呆在家里，但陪爸妈聊完几轮下来，我感觉有点困，然后就说打打荣耀精神一下，但当我点开好友列表，发现君莫笑的头像是黑着的——你别乐，我那时候不知道君莫笑就是你。你不在，我就只能跟别人打了一盘，但觉得挺无聊的，毕竟跟散人打惯了之后，别人再厉害也觉得像三脚猫。而正当我打荣耀也觉得没劲的时候，我爸突然一嗓门把我给喊精神了：“儿子，你快过来看这场球儿！”

其实我小时候学过乒乓球，但完全是被我爸逼的，一直也没什么兴趣。所以才说啊，我们之间真的是有那么些不符合马克思唯物主义观点的缘分——我多少年都是一听乒乓球就犯困，唯独那一天，实在没事干，才往客厅走，去看了那场比赛。

那是男子团体四分之一决赛，你们对日本队。那场比赛你穿的是红色金刚圈，红底的衣服上有金色的龙腾图案，领口很独特，像长命锁或者金刚圈，领口比一般的球服的开口大了一点。于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发球弯腰时领口里锁骨上悬着的那滴汗，有点——唉说了你别乐啊，就有点，摇摇欲坠的性感——说了不许乐！你还乐！咳……正经了啊，说正事儿。第二个让我注意的，是你的球拍。

你的球拍叫“千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千机。那场比赛，你是右手横板的持拍，可你的球拍明显要比别的普通横板球拍的拍柄短。这就很奇怪了。当时我就问我爸，为什么世乒赛半决赛的赛场上还有人不用自己的球拍？我爸笑着问我，怎么说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呢？我说，他是横板握拍，但手里的球拍拍柄很短，很明显是直板的球拍。我爸哈哈一笑说，可叶修是一个直横双全的运动员啊！

直横双全，字面上不难理解，就是既能打直板，又能打横板呗。但是任何一个对乒乓球有了解的人，一听闻此言，大概都会立刻难以置信地声嘶力竭地跪着打call吧！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会两种握拍呢？！这就好像一个人去参加不限硬笔软笔的书法比赛，一个人只能带一支笔，结果你叶修的笔一会儿是毛笔一会儿是钢笔。就，犯规啊这是，而且是别人根本不敢想、根本不给人留活路那种牛逼！不过现在再回想，我会觉得这很叶修，就直横双全这点，简直不能再叶修了，毕竟你是那个手里拿着个能变盾、变矛、变枪、变镰、变杖、变太刀、变忍刀、变东方棍、变骑士剑的千机伞的君莫笑啊！开挂就是你一贯的做法啊。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君莫笑，唉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明明都叫千机啊。哎题归正传——我当时还是觉得一个人直横双全太变态太不可能了，所以缓了几秒才问我爸，直横双全的意思是不仅能打直板，还能打横板吗？我爸特别不屑地看着我当时震惊的表情，又放下一颗炸弹，他说，叶修不仅直横双全，还能左右开弓呢，要不五个世界三大赛冠军哪那么好得啊！我小时候学打球的时候认识一个左撇子，深知惯用手不同会导致所有步法、技战术、球路都不同，于是我又一次被你的牛逼震慑住了。我爸当时莫名其妙地特别得意，跟我说，叶修啊，左手打直板，右手打横板。既有直板的细腻和控制，又有横板的杀伐和力度，我当时真的就觉得，这他妈真的太炫酷太牛逼了，前无古人，后大概也不会有来者的那种牛逼。

再看电视里的你，看你发球简直像看一件艺术品。你发球时左臂舒展，球端得很远，这让你发球时脊背没有弯得特别厉害，有种轻巧的端庄感，然后小腿用力，好看的肌肉线条凸起，抛球时左臂抬起，球接触拍面的时候——好吧，我得承认，我可能得需要慢放才能看清当球接触拍面时你到底是有什么微操——但这并不妨碍我观察到你整体发球动作的优雅，对，就是优雅，这是当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词——没骂你，夸你呢。我知道优雅这词儿不太适合竞技体育，但这就是我的第一感觉。真没骂你，我马上就写你打球有多凶有多狠，行吧？

就当时又看了几个球嘛，然后我发现那时的比赛和我小时候看过的几场比赛完全不同了。小时候还是直板的天下，讲究的是前三板的细腻度、发球的变换等等，但那时，你当时和对面的日本运动员松田简直都是全台反手拧拉，谁先拧起，谁拧得更转，谁持续拧拉的稳定性和持久度更高，谁就赢，要么就是对拉，基本上每次对拉时都发力到腿部已经成了我们平常压腿时所摆成的弓步，但你底盘很稳，弓步也稳得像小说里武林高手扎马步一样轻松，一点儿也不带晃，甚至还有那么几次发力到成侧压腿，左手撑地，俨然一个扫堂腿。总之可以算是暴力流，明明隔着球台和球网，用球拍打着一个球，却有种堪比拳击的正面厮杀——看见没，我可夸你了啊！

你的那种无解的厉害实在是可观可感，让人心生“我们国家队有这样的队员，妥了妥了”的踏实感，可我当时突然想起好像事实并非这么甜，前一年世乒赛中男子单打金牌好像并不是属于中国的，虽然竞技体育的输赢胜负都是正常，但毕竟乒乓球是国球，中国又垄断了这么多年的冠军，丢的还是单打金牌，在前一年真的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波。可是，看着电视上的你，年纪比我大，技术又是外行儿都不会看错的世界顶尖，不管怎么想，都感觉你前一年世乒赛你没有理由不在，而若是你在，金牌怎么会旁落他国？我当时实在忍不住，向我爸确认，我问他去年你世乒赛在不在。我爸瞟我一眼，平淡地说，在啊。我皱着眉头刚要说话，我爸却又说，看你天天听见乒乓球就困的样子，还以为你不知道前年世乒赛中国队丢男单金牌呢。我当时没多想，嘴快回了句，毕竟是国球，大部分中国人应该都记得吧。我爸又看我一眼，这一眼更加意味深长，他问我，是不是很失望。我那句“有点儿吧”都已经到了嘴边，但看我爸那个眼神，我大概知道他在等着什么，可我真的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于是我点了点头，说，有点儿失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爸倒也没太失望，只是叹了口气说，大家都不容易。

后来我才知道，上一次你去世乒赛前打了三针封闭，带伤上阵，单打决赛被拖入第七局，长时间的对拉和太过频繁的拧抽都给你的体力带来极大的损耗，所以最后体力不支，打球的精准度下降，痛失赛点。可你真的已经尽力了，那场比赛结束后你红色的短袖被汗水浸透得整整深了两个度。那年你本就是唯一一个进入半决赛的中国男单运动员，又是队长，肩上又扛着那么多远远近近的奖牌荣誉，突然失利，虽说前有伏线蔓延，但还是让身处事外的局外人觉得意外，可能也让身处其中的所有人觉得颜面难堪，比如你们的教练，比如体育总局的领导，甚至你乒超的老板。

以我现在对于你的了解，我感觉你可能并不属于这个“难堪”之列，这是你宝贵的却也令人诟病的一点，就像楚云秀评价你的，你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乒乓球，你喜欢乒乓球本身甚至多于想要获得冠军的欲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在那场你输了的男单决赛赛场上，甚至是针对最后那一个确实很漂亮、但同时也是让你输掉整场比赛、输掉金牌的赛点球，你甚至在那个球以诡异的球路高速旋转地蹭着球台边缘划过的时候笑着给对手鼓掌，清晰而雀跃地称赞了句“Wonderful”。你是真的赞赏而已，你是真的喜欢乒乓球而已。后来，你继续扛着伤参加混双比赛，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对手都是对着录像带研究透了你们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转球拍，甚至歪头，可你们最后还是赢了，而这个混双是那年中国男子乒乓球队获得的唯一的一块金牌。于是身为队长的你不得不站出来担责，旁人谁管什么梯队断层、改球换台、打法变革，而你没有获得那个所谓的“该得”的男单金牌更是错上加错。有的人自以为另辟蹊径地拽着你那句“Wonderful”不放，说你无胜负心全当儿戏不能委以重任。这时他们谁也不会简单搜索一下，为了能继续以一个比较好的状态站到赛场上，这几年你断断续续打了多少针封闭。

可是你呢，风轻云淡，什么也不解释。你光风霁月，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你国内乒乓球超级联赛的老板，借着舆论，说需要你持续上场参赛以表军心，那年你们老板甚至只和四个运动员签了合同，另三个人打轮换，而你是一整个赛季都动也不动的定海神针。旧伤新伤反反复复叠加，你伤病全面爆发，还未打到联赛的最后阶段就已经到了非打封闭不可，但就算打了封闭开始恢复也赶不上最后的决赛。没有你，你们队在决赛的时候输得一败涂地。于是你又被推出来当挡箭牌，你恐怕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背锅侠。可你还是什么也没说，有的性格秉正的记者实在看不下去，赛后采访问你作为全联赛队员最少且上场最频繁的队长有何感想，你当时笑得大方而温暖，你对那个记者说感谢，然后说“没有什么感想，不过是队长职责而已”，忠心得让人心悸。我在此刻妄自揣测你并非只是忠心于生你养你的那片土地，也并非只是你自小所在的省队俱乐部，而是忠心于乒乓球。你只是想好好打球而已，所以输了比赛不在意，被强制安排多到不合理的出场也不在意，打了很多很多针封闭也不在意，这些你都可以不在意。

你之前说过，运动员都有点儿神经病。虽然这句话后来成为又一个你被人攻击的靶子，但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唉，跑题了跑题了，我只是写到那句“大家都不容易”的时候一个没忍住，竟然洋洋洒洒地跑题了这么远。其实我当时，就我跟我爸说“有点儿失望”的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此之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梯队建设、国际乒联改球、国内乒超改球台，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那一句“有点儿失望”说得是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可站在这一刻，我深知这是一种何等无知的傲慢和何等功利的僭越。其实我要感谢你，我听别人说爱情可以让人看到整个世界，我之前觉得这句话很扯，因为我感觉正是因为爱情，才会让人只关注一个人而相对忽略整个世界。但其实这是一种非常片面的看法。

我现在才知道，爱情，会让人变得柔软而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与共情。《银翼杀手》里那个检验是不是人类的测试其实反反复复都在问同样的问题：你是否具有共情的能力。共情是一种能力，是一种更高级的能力，正是它让我们成为了万物之灵长。而因为你，因为慢慢了解你，我看到了太多我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金牌背后的东西，每个看似疯狂的人背后的坚持，每个看似平常的背后不为人知的付出，和每个看似并无恶意的期待背后的残忍。中学的时候，同桌的女生列了很多个英文的句子，问我觉得哪句话最浪漫，那时我选了“I wait for you”，那女生说我闷骚。如果现在让我选，我一定会选“I feel you”，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外国人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这个意思，毕竟我英语不好你也知道，但无论如何，我觉得这个“feel”实在是太真情实感，让我共情、让我感受，就好像你站在赛场上，在球台前左右跑动时掀起你刘海儿的那阵风，也真实地吹过我的脸，就好像我没有了解你之前你所受的苦，现在都延迟地割在我的身上，甚至好像此刻你已滑入安稳的梦境（拜托一定如此），而我此刻在这里清醒地承受着理智的煎熬。

说回比赛。男团半决赛其实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第二天我们全家一边吃饭一边看的决赛才真是令人揪心。这场你们的对手是德国队，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欧洲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走力量大、速度快的球风。德国队实力很强，跟中国队竟然打成了大比分上二比二的平手，最后一盘决赛，无疑又落在了你的身上。弗里德里希很聪明，他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用各种方法消耗你的体力，他深知拼技术拼不过你，所以他玩战术。他用了两局时间，你大比分二比零领先后的第三局刚一开局，你肉眼可见地状态下滑，步伐开始走形，弧圈球开始出现一个两个弧圈挂不住的情况，叫了一个暂停过后也成效不大。你没有用手按揉手腕，但拧球和挑打惨淡的精准率已经无言地道出了你腕伤复发的问题。也许还有肩膀，因为你拿毛巾擦汗的时候下意识先是用右手去拿毛巾，但一抬胳膊，整个人都顿了一下，然后又用左手去拿，你腕伤已经严重到没法举起毛巾来擦汗了吗？这是决赛啊，世乒赛男团决赛的最后一个决胜局，你站在球场上，面前小小一方球台凝结了无数人的努力。弗里德里希见你体力下降如此，越打越风生水起，他的那种打法，没有乒乓球最玄妙最神来一笔的灵感球，没有乒乓球最独特最有趣的弧线，没有细腻的暗线铺陈的前三板，没有，都没有，只是快、沉、凶，非常功利，但也非常奏效。

其实你已经改变了不少了，从以前主要打左手直板到现在主要打右手横板，你已经向这个近台快攻越来越占上风的时代妥协了一点，可是你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打有趣的、接近于乒乓球本质的球，远远胜于只打那种仅仅以赢球为导向的、无趣的球。

可你对抗的，是整个时代啊。

你是国家队最后一个直板了，直板包揽世界前三的时代再也不复返，其实从你小时候直板就已经开始日渐式微，有些直板运动员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教练逼着改学横板，也有的直板运动员打着打着就自己决定放弃直板改练横板，都是因为看到了在越来越注重反手的现在，直板反手的天然弱点实在是很难克服，这一路上你的直板同伴越来越少，到现在，直横大战是你vs其他所有人。

可你还是那个坚持在对手实力不太能构成威胁的时候选择用直板迎敌的你，那个在赛后不太提及比分却会提及高级球的你，那个在场上给对手鼓掌的你。

就好像当初我在荣耀遇到你，一个穿得乱七八糟随心至极到甚至无法一眼看出是什么职业的账号，突然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来场让我毕生难忘的竞技场。我当时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你自己说，你这词儿是不是特别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学生？我当时差一点儿就直接无视你了，然后你又跟我说，见过传说中的散人吗？说真的叶修，我当时没无视你直接走掉不是因为我想见识一下散人，而是因为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在神之领域会真的存在一个散人，毕竟职业觉醒任务一发布，散人就基本被全面淘汰，虽然理论上散人可以在神之领域获得经验继续升级，但任务都是上跨10个等级的难度，实际操作上普通玩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当时仅仅以为你在说大话，我当时没有无视你直接走的原因不过是想教训你一下，想告诉你不要瞎吹牛皮。不过还好当时跟你打了一局竞技场啊，要不然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谁能想到你真的强到让人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呢？

当时我问你为什么在一个最高等级是75级的世界里还在用一个最高等级限制是50级的散人号，为什么在一个动辄伏龙翔天、死亡之门、巴雷特狙击大招的竞技场上挖空心思用手速堪堪维持着低阶技能的招术链。你当时只是笑了笑，轻轻说了句，因为我觉得这样更有趣。

可是光有趣哪里够呢，还有功利的胜负成败。

那场决赛你到底是输了，最后比赛决赛握手的时候，弗里德里希看着你满头大汗淋漓，善良却也残忍地说：“恐怕你的球技永远都高于任何运动员，但现在赢球所需要的，可不是只有球技。”

你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乒乓球运动员了，球技精湛心态无敌，但你不再年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越来越关注你，看世乒赛之后的风云会，时不时翻看cctv5的记者的微博，期待能看到关于你的消息，那段时间我都没怎么上荣耀，也就没有发现君莫笑已经很久没有上线过了。我天天就关注类似封闭集训、直通选拔、体能训练、这站公开赛你去不去的这些新闻，当然还有深圳的中国公开赛。

我知道你不在意什么应援不应援，但我——行吧我承认那时我真的有点sb——我在意。我在意别人有应援而你没有，我在意别人说你这个队长已经是被后辈拍死在沙滩上的老人，我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实情，我也知道运动员靠成绩说话，而你世界三大赛五个冠军的成绩真的无敌，我真的知道没有必要在意，但我就是在意。我就是在意。你以为做应援很容易吗？我为了你学photoshop，高中计算机考试我都没这么认真，各种应援物大包小包大海报小手幅装了好几个大袋子，所以我就叫个出租车。谁知道那个出租车司机明明接了我的单还又捎了个人坐在前排？那时我刚把大包小包的大海报小手幅一一塞进车里安顿好了，然后还得不时刷着手机看体育馆有没有临时做一些新的限制应援物的通知，所以我哪儿有功夫关注前排坐了谁？所以叶修啊，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个事儿了，成吗？我不就是，不就是没看见那个坐在前排的人是你吗？！你还要嘲笑我多久啊，太幼稚了你。大包小包的大海报小手幅全是你叶修的应援物，还跟司机叨逼叨一路叶修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乒乓球运动员，我倒是真的蛮好奇，你当时坐在前排忍笑怎么没忍出内伤啊？到了体育馆门口你是怎么做到不挥衣袖不带云彩悄没声儿地没了的？你真的欠我一个签名好吗？！你不要说你后来给我多少个签名，那不算，我告诉你，你在深圳宝安体育馆门口下出租车的那个时刻欠我的签名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下辈子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补偿我吧。

不过那场比赛你打得真是不错，对得起我大包小包大海报小手幅地给你应援。但是应援的弊端就是不好照相，要不然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嘲笑我在你朝我走过来的时候半张着嘴的痴呆样儿，那叫震惊懂吗？！震惊！你不要侮辱我王不留行冷酷杀手的一世英名行不行？谁知道你会突然盯着我朝我走过来？我当时觉得心脏都要跳到体外濒临死亡了好吗？！所以说我真的就是傻帽儿，给你带什么应援，你是魔鬼吧，嘲笑完我出租车上没看到你，又嘲笑我当时看着有点傻逼，天天就知道岔我，你看我，我什么时候岔过你？君莫笑的打法很土难道不是事实？何况我真情实意夸过你那么多次，说你打球直横双全左右开弓实在是炫酷时尚又牛逼。枉费我这个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球迷还想给你拍那种特别帅的照片，就比如你当时朝我过来的时候，背景是各种蓝色，蓝色的乒乓球球台面，远处蓝色的条幅，对面空着的蓝色的座椅，在一片如同海洋的无数层层叠叠和而不同的蓝色交相呼应的画面里，你穿着红色球服朝我走来，眼睛里落着整个体育场唯一透过窗的光。整个画面都是蓝色的冷静与克制，只有你是红色的火和黄色的光，你是世界上再不能被分解的必要，你是我眼中最清晰的对焦。你朝我所坐的观众席伸出手，对我说，能不能也给你一份应援。

我知道你是不在意应援的，但我知道我在意应援。而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你不在意应援，可你在意想要给你应援的球迷，比如我。

我当时内心一边兵荒马乱一边在疯狂尖叫托马斯旋转，但表面上很淡定自若地把一个手幅和一个扇子递给了你。不过我猜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其实手忙脚乱，毕竟早已见过了我在出租车上大包小包忙得甚至顾不上往副驾看上那么一眼……总之，是给了你应援。其实我是一个有点迷信的人，就，我相信生命中的任何事情都不是平白无故毫无因由便发生了的，比如我被我爸叫去看那场世乒赛半决赛，比如我决定给你准备应援，比如你当时来找我要应援，命中的所有注定早已暗暗埋下预留的伏线，虽然我一时看不见，但我能从中获得一点点勇气和踏实。

后来你发了微博，照片里是那个手幅和扇子，你写道“感谢信任，感谢陪伴”。底下有很多人在@我的微博，后来你关注了我，一堆人来我的主页评论“从叶修那里来的”、“做粉丝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很牛逼”之类的。其实我当时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一整天上课都乐呵呵的，老师说从我脸上看到了对学习的灼热热情。但除了高兴，我当时还有点怕，有点惶恐，因为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之前所有的想象，这一切还会延伸成更令人吃惊的样子吗？现在再想想，也许我当时还算挺有先见之明的。

你私信我微博的那天，我一看到手机上的那个通知栏上写着“新私信。叶修V：打荣耀吗？”，我差点儿把手机扔了你知道吗。就，没有夸张，就是直接扔了的那种扔了。我赶紧点开查看详情，结果真的是你，那个带着闪闪发光红V的叶修本人，给我发了私信。谁能想到自己最喜欢的运动员会给自己发私信啊我的天！然而我再定睛一看，荣耀。荣耀？荣耀？？就有一种次元墙破裂的感觉。我反反复复删了打打了删，最后特别佯装淡定地回复了道：“会打，没想到叶神也打荣耀啊！”然后你那边特别简洁地回了句，“我是君莫笑。”

……讲真，我觉得可能当时因为接连不断接受到来自你的纯意外攻击而产生了那么一点抗体，所以才能用尽我本人前半生里所有的冷静自持挣扎着插卡登陆了荣耀，我当时点开君莫笑头像发私信的时候手都在抖，本来想打一个问号结果摁出去一行。

“我真的是叶修……要不要来局竞技场帮你验个真伪？”君莫笑回复的私信一锤定音。……这么欠，肯定是君莫笑本人没错了。

其实那个瞬间我又惊喜又崩溃。惊喜的是，君莫笑竟然是你叶修。还记得很久之前第一次跟你打竞技场，打完之后你说我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操作清奇得让人防不胜防。但其实从我这个角度来看，我几乎看不到我当时有对你造成任何困扰，低阶技能的招术链基本没断过，衔接得天衣无缝，自洽得如鱼得水。想来其实一切都暗藏伏笔，我当时真的已经想尽所有办法用各种平时跟别人能够百分之百出奇制胜的招式招呼你了，可你完全没有被这种所谓的清奇出招所干扰，你始终知道你想干什么，能立刻冷静下来展开新的防御和攻势，我当时忍不住在内心感叹这人平时是不是只打竞技场啊，心态也太好了吧……是啊，你肯定心态好啊，顶尖的职业乒乓球运动员谁不是个大心脏呢。所以当时我以为你说我清奇得让人防不胜防是反语的嘲笑，但你当时又认真地加了一句，“别人要么是解题，要么是出题，你是把卷子撕了，也没管它，直接骑着扫把往天上飞，结果碎纸片跟你一起直上云霄”

——你说我之前为什么没想到是你呢？这个解题和出题的比喻明明也是来自乒乓球啊。现在回头看真的有太多伏线了。当时我看到你给我的这个比喻，我哑然得说不出话，该怎么讲呢，那一刻我觉得君莫笑实在是很懂我，我的确不想出题也不想解题，我就是想把那些条条框框功利目的都撕掉，但胜利亦我所欲也，好在我由着性子往天上飞的时候，胜利也跑到我这边了。

我不知道，也许如果我像你一样成为一个职业竞技选手，或者成为一名队长的话，也许我会压抑这种随心所欲的想法，也许我会选择骑着扫把低空盘旋，而不是直冲云霄。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一定会选择魔道学者和扫把，我向往天空和飞翔时极速掠过的气流，我想要熔岩烧瓶和你的弧圈球一样划过匪夷所思的曲线，我想要尽兴，我想要有趣，不仅十步就要杀一人，而且哪怕千里，也要不留行。而你，当时只作为君莫笑的你，在见我的第一面、只跟我打了第一次竞技场，就一眼看穿了我的全部想法和最深刻的追求，仿佛知音。

而那一刻呢，在我知道原来君莫笑就是叶修的时刻，我难以想象我最喜欢的球员竟然是那个最懂我的人，那个明白我的坚持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真的太惊喜了！

但同时也有些崩溃，那个之前跟我插科打诨的君莫笑是场上那个眼神凌厉技术牛逼的冷酷大魔王叶修？那个世界三大赛五冠、最后一个直板也是第一个直横双全左右开弓的全能乒乓球运动员叶修？这差距也太大了吧？！更不要提我还千里迢迢搞应援，出租车上忙成一团，你伸手管我要的时候又怂得紧张而不自然。

叶修是君莫笑，叶修怎么能是君莫笑？

我心思很乱，跟你讲了实话之后匆匆下线，冲了个澡，翻开课本假模假式企图分散注意力，什么伯努利辛钦棣莫弗拉普拉斯都在眼前盘旋，我却想把你这个人标准化了搁在正态分布的图里看你落在哪一类的错误里。但是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第一件事儿还是刷微博看关于你的消息，你已经坐上飞机去打新一轮公开赛了，在机场的你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疲惫地推着箱子，我默默去国际乒联官网看了看比赛时段，存进了手机里，看着日程表上满满的比赛日程，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出不来了。

波兰是你的福地，你也真的需要转运了。但你公开赛的签位并不好，那年世乒赛男单赢了你的弗里德里希跟你同一个半区，这意味着只有战胜他，你才能进入决赛，这一场也无疑成为万众瞩目的复仇战。明明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平时12点准时睡着的我却在凌晨两点清醒得甚至能刷三张数理统计卷子，舍友都睡了，我抱着pad守着直播tv等待开场，屏幕上的你是寝室里唯一明亮的存在。

弗里德里希赢下半决赛后接受采访时说，他很尊敬你，但他这次也一样会战胜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且只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残忍得很。直播tv的解说有些话痨，一直叨叨你之前两次世乒赛的失利和最近的中国公开赛止步半决赛，其实他话里话外也没有什么主观判断，说的都是事实，但我就是不想听，果断退出了他的频道，转而开始看国际乒联官方没有解说的频道。没有解说，乒乓球撞击在球台上的清脆声响便显得越发空灵，前两局依旧被你以大比分赢下，中间毛巾擦汗的休息时间弗里德里希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第三局就要开始发力了吗？果不其然，弗里德里希开始加质量，每个球都比上一个更转更快。我盯着那个小小的乒乓球，是尼库塔的新球，40.3mm，比老球大，比老球沉，击球时感觉更重，最重要的是旋转差，速度也慢。这就导致像弗里德里希这种反手好力量大速度快的运动员，只要你给的球弧线不是太低，他二话不说直接拧回来，我看着一来一往的拧拉，遥遥想起了你世乒赛时拿毛巾都吃力的右腕。比赛越加焦灼，中间一个超长的对拉，你只顾着盯着球接球，没看到挡板，结果被挡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我差点儿没忍住在深夜寂静的寝室里叫出来。这时候大比分是三比三，进入决胜局。

新的一局开始，你左手拿着球拍走到球案前，谁也没想到你竟然决定在一场比赛里突然换手换持拍，现场的观众也骚动起来，弗里德里希在球案的另一端给你竖起了大拇指。可是，真的能够做到吗？直板打球和横板打球的思路完全不同，何况直板台内小球和正手的优势根本补不上反手的天然弱点，弗里德里希的反手快准狠，尤其是反手变线简直出神入化，你要如何化解这一个个难题呢。

你发球，舒展的右臂伸向身外，小臂抬起，平直的右手手掌抛起白色的小球，我脑中浮现的肌肉线条与屏幕上你的重合，你的发球简直是一种庄重认真的仪式。正手暴挑、侧身拉直线，原来你换直板握拍是为了保证发球的弧线足够低，低到弗里德里希不能直接拧起，由此你掌握了整个局面。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正手弧圈！那颗小球的轨迹越来越玄妙，简直要为网球王子里的那个蛇球代言，你打的球都自带GPS导航，对拉到中远台球儿都能自己找着道儿七里拐弯儿地弹到对方的球台上。这才是乒乓球啊！这才是最最最有趣的乒乓球啊！

就好像足够绚丽的极光和绵延千里的粉色沙滩，只要看到一次就够了，甚至不在乎明天太阳究竟还能不能升起，那是造物的神奇，那是我想要看到想要探索的意义，蓝天白云不够，晚星低垂不够，暴力正手不够，拧拉得分不够，你是带电微粒，你是地磁，你是让人错愕让人惊喜的难以置信，让人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多的不可思议。你选择直横双全的打破常规，也选择坚守直板的老路，但坚守直板在这个反手称霸的时代本身就是一种奇迹，镜头拉近，你中指食指拇指一起握住球拍的瞬间让我仿佛过了电一般颤粟起来。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我在此刻获得的勇气与执着，甚至值得把此刻之前的全部岁月都点燃烧尽，从此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做一个足够勇敢、足够理想、足够有趣的人。你看！那个球简直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括号，从球网外侧绕道，弹在弗里德里希身前的球台上，继续曲线的轨迹。天哪，我在屏幕前目瞪口呆。

我爱，我是说，我爱你的打法，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打法，叶修你听到了吗？我会永远永远爱你的打法，你的打法精彩得就像是神明特意赐予你的命数。

赛点球了！一个正手前冲！得分！你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可是弗里德里希却突然高举着双手跟裁判大声说着什么，然后裁判离开她的椅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一脸懵逼地盯着屏幕，裁判回到了座位上，没有翻分数牌，却转而递给弗里德里希一颗新球——我长叹一口气，球裂了！

按照规定，如果球裂了，那么这一个得分就算作废了，可是这是赛点球啊！怎么就裂了呢？！我咬着嘴唇看着屏幕上肩膀肌肉再次紧绷起来的你，跟弗里德里希正手反手对攻了几回来熟悉新球，你们才接着继续之前的比赛，这时比分10:9。你的发球依旧很稳，弗里德里希一个反拉，但角度不太好，眼瞅着球就要出界，但最后竟然擦了个边，裁判判定弗里德里希得分。

大概是被这个擦边鼓舞了，弗里德里希突然开了窍似的反手越发快准狠，一个反手侧拧直接得分，此时比分是10:11，你落后一分。弗里德里希发球，你率先侧身正手直冲，他对拉回来，你挂弧圈，他也回弧圈，再来一板，他却突然变线！

然后发生了什么？当时我怔怔地盯着屏幕，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11:10了，可球裂了，然后又是一个神擦边，接着是一个快速变线，然后呢？

输了？

输了？！

我狠狠地把pad屏幕朝下扣在被子上，眼前生理性地出现模模糊糊的色块，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明明是已经赢到手的一场比赛啊。

我深吸一口气，把pad翻回来，因为我想起马上还有你的采访。直播tv的那个女主播其实不太会问问题，聊来聊去全在说弗里德里希赛前的那句话对于直板的深意。她最后一个问题是，第七局的那个裂了的球还有之后的那个擦边，简直是“天不助我，助尔曹”，联系弗里德里希之前的那句话，问你怎么看。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无聊。但你却回答得又痞又认真，你说，我也觉得是。女主播一蒙，脱口而出，那……你笑着说，是想问我那为什么还在打吗？女主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盯着镜头，仿佛看进了每一双屏幕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觉得属于我和属于直板的时间，还远远没完。 

我该怎么说啊叶修，滴血带刺，你打的每一个球和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独独向我而来的致命子弹，我躲闪不及，也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抵抗，让玫瑰来刺伤我，让子弹来击穿我，让命运从你那里呼啸而来在我生命里留下骇人的血洞，然后血洞里面经天历日栉风沐雨地长出另一个我，那一个我靠你而活，靠你低伏在球案前的身影，靠你的球鞋和地胶摩擦发出的声响，靠你每一板不可思议的弧线，靠你打到激烈处时下意识喊出的那一声声“joly”，那一个我，就靠这些而活着。

多奇怪啊叶修，我上一次看话剧，那里面说，在这个时代，死脑筋几乎是一种精神疾病。

那么多人反反复复在你面前唱衰直板，然后话筒递给你，闪光灯照着你，摄像机堵着你，每个人都在预设一个直板落幕的悲惨结局，每个人都在看，比起美好尚还存在，他们更加享受自己成功预言美好走上末路穷途的喜悦，可你不放手，你不松口，你食指中指拇指一起握住的是你最初的梦想也是你最后的坚守，就好像君莫笑，就好像散人。这是卡住你的罅隙，你却选择从这个罅隙腾空而起。

千机，都是千机。千重变换，却都是一个内核。此刻我才真正领悟君莫笑是叶修，叶修是君莫笑，这根本就是一个人，不会是别的人，只能是你，只能是你叶修。

因为只有你，会在站在球场上用直板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也只有你，穿着一身花花绿绿四不像的装备作为散人存在于神之领域里。

我几乎能想象出你打荣耀的样子，飞扬却精确地全然掌控着一连串无懈可击的招式链，就好像球案前俯身发球的你。职业觉醒，反手时代，不知是绝壁选择了你，还是你选择了绝壁，总之都很艰难，越来越更加艰难，可你直接迎上去，死磕，较劲，最后坦然地拥抱尖利的石壁，仿佛你是扎不伤刺不穿的人，你可以选择后退一步，那样就可以换一个天地和结局，可是你偏不，你要绝壁，绝壁也不放过你。

命运呼啸如刀，你却一再选择领教。

天哪，天都大亮了。叶修，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不知不觉我竟然写了七个小时。马上你就要参加奥运会的男单决赛了，对手还是弗里德里希。

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你看，我已经说了这么这么多，其实我已经忘了我之前写了什么，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还有三个小时你就要参加决赛了，天哪，奥运会决赛，这是你双满贯差的最后一块金牌。你能拿下吗？我不知道，其实那对我而言并不怎么重要，如果你能拿下，那必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你没有，那我也不会因此而让你在我心里黯然一分一毫，你永远是我最钦佩、最喜欢的乒乓球运动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喜欢，到世界毁灭前最后一秒仍会请求神明让你活下去的那种喜欢。对，我真的会请求神明的，因为我需要你在，你必须得在，山川树木河流天空都可以不在，但你必须得在。

已经胡言乱语不知所言了，总之，愿你和直板长存。

王杰希

杰希：

当你昨天低着头眼神飘忽地把那几张纸塞进我的手里，然后扬长而去直接开门走了的时候，我几乎以为你不想跟我办婚礼了，你走出去三秒钟之后我反应过来你还说了句话，“我觉得在婚礼前，你有知道一个完整的我的权利”。什么意思？我捻了捻手里纸张的厚度，心里盘算着这是欠了多少钱的高利贷啊瞧把你吓得那样儿。不过等我一打开，我才知道，那不是高利贷，那是很多年前我拿第二个奥运男单金牌前一晚，你通宵给我写的信。或者说，这也算是一种高利贷，但债主不是我，而是你。

说一个惊喜，杰希啊，我都不知道你文笔这么好，洋洋洒洒恐怕得一万多字了吧，你作文写得这么好，判你高考作文的老师知道吗？咳咳，说正经的，就……其实我特别喜欢你那封信，因为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我全知道了，我知道了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也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知道了为什么我现在在读这封信。

你说“我想也许我们真的在冥冥之中有着什么缘分”，没错，我们就是有缘分，你知道我看完你那封信得出一个什么结论吗——我们两个，就应该在一起。反正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们，叶修和王杰希，必须在一起，全世界那么多情侣，那我们也是全世界最应该在一起的情侣之一。

你看，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荣耀里。我不知道你遇到过没有，但我之前遇到过不少人，一看我玩散人，要么就跟我得了绝症一样，就那种特别惋惜“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呢”的感觉，要么就好像我抢了银行似的，就特想让我改邪归正立地转职。但你就完全不是这样，就像你信里写的，我问你要不要来场让你毕生难忘的竞技场，然后我们就竞技场了，你震惊于我的散人，而我被你这个走位清奇出招诡异的魔道学者所折服，两个怪胎，却都觉得对方实在是太有趣太有趣。我在荣耀遇到过很多人，却只加了你的微博，和你保持联系。

后来，我们又相遇了，这次是因为乒乓球，这就更有趣了。就，我觉得人们总说我是什么传奇乒乓球运动员，但我觉得我本身真的不怎么传奇，传奇的是人们对我的态度。一开始还比较正常，后来唱衰直板，我双满贯之后，大家又趋之若鹜说直板牛逼，后来直板真的活不下去了，众人又翻回来说我打直板浪费了太久的职业生涯，等我当了教练，带领国家队常驻冠军宝座，众人又高歌直板思想在横板年代依旧无敌……就，什么叫人性的太人性的，收集了一下这么多年关于我的各路报道评论，什么叫乌合之众，简直不能更生动。换句话说，当我作为乒乓球运动员时，太多太多支持我的人都是短暂的功利的跟风的，可只有你是长久的真挚的走心的，你是看到了我的内核，你知道我何以为我，而你深爱着这样的我。

世界茫茫，众人趋之若鹜所谓的成功，但我选择了那些更加独特而艰难一点儿的路途，比如直板，比如散人，比如成为一个纯粹的人，比如成为一个有趣的人。

这份坚持在很多人眼中可能有些疯狂到无厘头、艰难到不值得，而我也确实因为这些选择而经历了可能本不必遭受的挫折和磨难，但所幸一直都有人懂得我。第一次，我遇见一个能肯定我坚持散人打法的人，第二次，我遇见一个肯定我在球场上不管胜负盛衰都一如既往地坚守的人，然后我才知道，这是同一个人。

就好像那年我赢下奥运会男单，记者激动地把话筒怼到我嘴边，我这个一直对采访都很佛的人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因为那时我脑子里全是最后一个球擦边得分后，全场响起如雷的漫天掌声，可我闭上眼睛，竟清晰地听见你在高喊着我的名字。记者还在问我，问我获奖感受，问我双满贯最想感谢谁，我却忍不住盯着观众席上一排一排地找你。记者还在问，最后我回答了，但其实我当时没怎么走心，随口诌了一句，有赖于小时候我爸天天让我背诗，那句话现在想来还挺漂亮的：生逢五厄抵三灾，绝处逢生故人在。

故人，说的就是你啊。

但也还不是我们必须在一起的全部理由。就，杰希啊，你怎么写的时候没意识到呢，你夸我的所有话，你写的所有对我的告白，都是我爱你的理由，都是我在心里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有趣最棒的人的原因。

在我看来，王不留行飞行的轨迹要远远比我打的球的弧线更加诡异清奇，你说我偏偏选择绝壁，可对于你，我就是你的绝壁。那年，我们接吻的照片被爆出来，那时你被多少人谩骂过，还有人说你不爱国，因为竟然勾搭国家队运动员，很多说法甚至很搞笑，却更加可悲。那阵子我真的很心疼你，你在学校经常被人围观，说什么都有人杠你，课堂讨论往往都是以“王杰希是傻逼”作为结束，眼袋都垂到下巴了也不跟我抱怨一句话。我说先分开一阵子，你偏不，说正好闭关写论文，可甚至直到你大学论文答辩，他们依旧不放过你，改了再改，一直不过。“可你直接迎上去，死磕，较劲，最后坦然地拥抱尖利的石壁，仿佛你是扎不伤刺不穿的人，你可以选择后退一步，那样就可以换一个天地和结局，可是你偏不”，你看这些话，难道不是你自己？可哪怕是这样，你还是选择继续跟我在一起，而且继续读书，你的研究生导师倒是不错，会认真地听你质疑one dollar one vote。对，one dollar one vote，你跟这玩意儿死磕了多少年，这就是你的直板了，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也同样是偏要选择绝壁啊，选择质疑one dollar one vote，选择和我站在一起，而我作为你的绝壁之一，在此郑重宣布，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

好了，差不多了，最后再呼应一下开头，就，你的那封信真的是一种高利贷，很多年前，作为运动员的我从你那里借来了你的钦佩，很完整的钦佩，你当年拿着大包小包大海报小手幅的应援真的很可爱、很振奋人心，而作为利息，我需要用我余生的爱来偿还你。

王杰希，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叶修，我爱你，王杰希。

生逢一个你，逢生还是你。我怎么能，不爱你。

                                                                          叶修

 

END

解禁文就不卡明天了，提前祝叶修生日快乐🎂

参加《奇点》这个合志对我而言真的是非常难忘的经历，感谢所有参与合志的大家，感谢大家爱叶王支持叶王～

mua